[关闭]
@hisa 2018-06-06T12:46:47.000000Z 字数 11725 阅读 4139

黎明之前唯有你我爱语呢喃



我思考了很久应该以怎样的口吻谈起我和丸山之间的事。那些事终究有些难以启齿。它们过分私人,不适宜开诚布公。若非有必要涉足这方面,我想我不会选择将它公然摊在桌面上。但开启一个话题从来不需要太多理由,我想说,我便说了。我不善言辞,不比他会讲漂亮话,不比他能将一件或一些事情叙述得有条有理。不过我会试着多说一些,但愿你有耐心听下去,且不因我颠倒的语序而困惑。感谢你的好奇心和专注力,那么我开始了。

现在我想讲一讲我和丸山的性事。我之前有种观念,以为性是一段关系的终点,再没有什么能比这道纽带能将人系得更紧。两个人像是被陷阱捕获了,从此在地底深处兜着圈子,出不来。所以我曾经抗拒和他的身体接触,我怕我一旦掉进那个陷阱人生就完蛋了。我说的不是怕他始乱终弃——事实上,他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人都更为专情——而是唯恐性爱会将我们的感情引向一个枯燥的深渊:自此我们再无秘密可言。隔着衣服探索对方身体的游戏将永远失去乐趣,在睡前我们习惯玩这个,面对面躺在床上,手不老实。但也仅限于手,和在安全范围内的不老实。

我们可能进行了太久的前戏。丸山喜欢我的身体,他这样说过,也真诚地付诸行动了。在很多次的睡前放松时间,他的手摩挲过我的小腹,沿着腹股沟向下,从内裤外面裹住我的性器。丸山的手指算不上细长,但足够温柔,力道恰好,处于最大限度的挑逗和刚好让人感到些微疼痛之间,使我既无理由反抗又没力气拒绝。我好像在他的手里化成一滩流动的水银。我的表情明晃晃地反射出他的欲望实体化的影子。他用手心托住下面的囊袋,手指恰好搭在根部,用指甲隔着内裤有一下没一下地挠。我痒极了,跟他说别这样。他说好的。他每次说“好的”,意思总有两种:好的我听你的;好的但你要听我的。这次显然是后者。有一秒钟的时间他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体,而下一秒钟如同蛇一样从我的内裤边缘钻进来。我甚至来不及出声,就被他紧紧握住了。

他开始替我自慰。

实话说我不排斥这种亲密的接触方式,它同时也确是真正意义上的肌肤相亲。在我们发生过身体关系之后,他绝大多数时候会选择戴套子。尽管我不太喜欢他这样,但这毕竟是他以安全和健康为前提的坚持,我也就随他去了。所以我不讨厌由他帮我自慰,那当然是感受彼此的好途径,再没什么比放任他略略粗糙的指尖在我的铃口附近打转而带来的刺激更迷人。我在他手中射过无数次。乳白色的洪水,从堤坝间湿湿淋淋地倾泻下来。他有时擦掉,有时舔干净。要命的是他在舔手指的时候一定要注视我的眼睛,而我恰好是那种被人盯着就非得看回去的类型。丸山慢条斯理,比给他的贝斯换弦更耐心。小涉,我在吃你的东西哦。他说,有点口齿不清。我吞吞口水。他在吃我的东西,他在吃我的东西。这个认知超过了我的大脑所能承担的负荷,使我不禁产生一瞬的恍惚。梦游间我被他拉起来,他把我的头轻轻向下按。含着。他的命令十分简短,不似他一贯的絮叨。反差感让人受不住诱惑。每当这种气氛下我都特别听话,真的,特别听他的。可能我有一点点被虐的倾向吧。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其实也帅,但见多了难免嫌弃,唯独在床笫之间流露出的征服欲和恰如其分的威严,让我永远看不腻,永远俯首帖耳而甘之如饴。

我为他口交过不止一回,但加在一起次数并不算多。老实讲我起初对这技术挺生疏,没得到过充分的练习,偶尔兴致来了会主动一次,时不时他也会要求,我便照做。我不熟练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太大了,总搞得我腮帮和喉咙一起疼,对我来说也算负担。但他太会察言观色了,懂我懂到毛骨悚然,我还来不及放弃呢,都是他先一步抽出来,说好啦。我这个人胜负欲强,不怎么服输,不怎么爱受人照顾。我把他的行为视作同情,我不需要同情。于是我往他那边又蹭了蹭,伸手把他往回拉。丸山理解我的用意,可你听他的借口总能给人软软一击:你都咳嗽啦,万一对嗓子不好呢,你还要唱歌啊。我说我不怕我有保护嗓子的喷剂。他摇摇头:那也不能高枕无忧了。所以他就忍着,或者直接用手弄出来。我的兴趣折损了一半,有时候真讨厌他这种过度担心的性格。

后来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我可以只含他的前面,而且据说那里刚好也是最敏感的部位。我终于心安理得地品尝他的性器而不至于让他积累过多罪恶感。我半跪在他的身前,时而用手撑地,时而扶着他的腿。我抬着眉毛望向他,迎接我的目光的始终是他因情欲的沸水不停蒸发而愈加湿润的瞳孔。真是好看的人,我想。一直以来很少有人称赞他的眼睛,人们最常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笔直的腿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可我偏爱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可以比殉道者还坚定,也可以比圣母像还温柔,甚至可以比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位风靡全球的美国歌手更深邃——那里埋伏着一条长长的路,走不完的路。我年轻时从一端走进去,走出来恐怕已逾垂垂暮年,我不如干脆选择死在里面,用一生当他眼眸深处一朵忽明忽暗的火。

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己好像在口技这方面挺厉害的,完全无师自通(当然啦,也没什么“师”能传授这种事情),擅长用口腔吸气吐气把他挑逗得心急如焚。某一次事后他倒认真地问我技术好是否和经常吹口琴有关。我回了句变态啊你。我非有意挖苦,而是在此后一段时日之内我每每拿起口琴练习,都会不由自主想到他这句奇怪的联想。然后我彻底吹破了音。大家友善地笑我。我气急败坏憋红了脸,狠狠瞪着他。

他射在我的嘴里。我当着他的面,咕噜一声全吞下去。多谢款待。我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祈愿者。丸山痛苦而热烈地凝视着我。小涉啊。他唤我的名字,但并没有说下去。他像这样一言难尽的时刻挺多的,好像不想我为他做过头,又沉浸在快感里无法自拔。种种事实印证了我之前的叙述,丸山极度迷恋我的身体。而我何尝未曾同样迷恋他的。我舔舔牙齿,在他的嘴角印下个空落落的吻。吻里是他精液的味道。

在我们漫长的前戏里,我不是没想过和他有朝一日发生实质性关系的那一刻。在他忍不住把手指埋进来的时候,我不是没期待过被他的硬物彻底贯穿的瞬间。夜里记不清第几次释放自己,我咬着手背一言不发。我看见一大群透明的蝴蝶绕着房间噗啦噗啦地兜了个圈子,全跌进我的眼睛里。我可能太不知节制了,连床单都湿透了,屋子里弥漫着传言中的某种花的气味。我们在潮乎乎的床上相拥接吻。我等他用手心揉我的头顶,他的眼神中有隐忍和宽容的意味。我说丸山你别多想我真的没有嫌弃过你。我这人嘴拙,词不达意是常态。我不和你做是因为、是因为……我说不下去了,他又吻上来了,这次把舌头也送进来,我连声音都发不出。

我不会强迫你的,我等你准备好接纳我,咱们不急,一点儿都不急。他慢条斯理地说。

在事到如今身体关系只剩临门一脚的状态下讲这话,似乎有点儿恬不知耻。但对我而言还是相当受用。我对自己说你一堂堂汉子你犹豫什么呢,扭扭捏捏到底是不是男人了,眼睛一闭一咬牙就让他进来又会怎样,忍一次两次就算了总不能强迫他一直忍。可另一方面我又真的担忧,我怕看见笑容从他脸上消失的那一刻,怕“无聊”这两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我都幼稚地希望他就不要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之后我们洗过澡,大半夜的,又手忙脚乱把沾满精液的床单扔进洗衣机,打开空调开大功率对着床吹。他从衣柜里掏出另一套新被褥,带我去客厅凑合一晚。地毯很厚重,新床单一股淡淡防虫剂的味儿,让人闻着踏实。他捏了捏我的手指。睡吧。

我做了一个糟糕的春梦。梦里我们做了,他从后面进来,用近乎粗暴的力度掰开我的臀,不加润滑地插入。我一个劲儿喊疼,连咒骂的词都没少说,可他充耳不闻,扳着我的腰只管冲撞。即将高潮的瞬间他突然拔出来,命令我面向他。我照做之后,他射在我的脸上。

梦里的丸山隆平有一张完美的、冰山般冷峻的脸。他对着我轻蔑地笑了,说,不过如此。

我挣扎着醒了,冷汗淋漓。我们可能又要换床单了。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梦的内容叫我惊慌不已。我唯恐它暗讽着某种预示,将我们的关系指引到一个命中注定的悲剧结局。小的时候人们总有这样的经历,你期待一罐花花绿绿的糖果,为此苦等了一年。家人把它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你,你欢天喜地地拆开,却发觉口味和想象中截然相反。你失望透顶,不懂此前的望眼欲穿究竟做何意义。家人问你糖果味道怎样,你耸耸肩:不过如此。

我彻底清醒了,大口大口喘粗气。那些影影绰绰的担忧扎根在我的脑子里不肯走。梦中的加害者此刻安眠正酣,睡相极无辜,仿佛事不关己似的。也罢,无知者不怪。他的眼睑微微抖动着,嘴唇抿成线。听谁说过薄唇的人大多寡情,但丸山显然是个好反例。我探出手指,循着他的唇线蜻蜓点水地掠过。小动作并未破坏他的睡眠,要知道睡前他为我服务也花费了不少体力。他太累了。

喂,我说丸山,我要是跟你做爱的话,你可得答应我别嫌弃我。我趴在他的耳边喃喃道。

这话说得特别不是我的风格,连我自己都开始嫌弃我自己。于是我涨着脸,赶紧重新躺平,用余光瞄他的反应。万幸他的呼吸依旧平静,许是也被梦神擭住心智,听不到我方才那一番人设崩塌的发言。很好,其实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没打算真让他听见,倾诉烦恼不过是排解压力的方法罢了。好像把压抑的心事宣之于口果真轻松了许多,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数着头顶灯罩里小小的飞虫尸体,意识逐渐模糊。

我并未给丸山复述我的噩梦,怕他惦记,平常满满当当的日程就够他惦记了,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分心。但自那之后在我身上似乎微微改变了什么:我对着丸山发呆的时间更长了。其实这一点我自己意识不到,后知后觉都是靠别人的点拨。他们说还以为涉谷先生看什么呢神情那么专注,原来是丸山先生。我才如梦初醒,嗯?我?看他?众人吃吃地笑了。我说别逗了我认识他十几年,就算长得再帅也没看头了。众人笑得更欢,哎呀哎呀,关系真好。

我从不在人前否认我们相交甚笃。这是好事。稳定的关系有史以来都是优秀的卖点,更何况彼此动得是真感情,镜头前根本不用演,原原本本的互动往那儿一摆,也显得让人心悦诚服。之于他人来说,只要正常相处便足以应对杂志新闻,但之于我和丸山,恐怕摄影棚和各种高清相机反而将我们的距离拉远。这段不可公诸于世的身体关系从未暴露任何蛛丝马迹,唯独天地知道,星辰知道,卧室的吊灯和穿堂而过的微风知道。记不清从何时开始我们不得不学会克制,拍照片时他把搭在我腰间的手硬生生一路往上移,最终改成抱着肩膀。这个姿势很兄弟情深,像刚从同一个战壕里爬出来,有一股直男的尘土味儿。我深知言多必失,镜头之下当然保持微笑,只是暗下决心回家之后一定把账都算回来。

那天挺有意思的,我不让他射。对的。是我,不让他射。我头一次舔得很敷衍,也使不出“吹口琴”的技巧,光动动舌头,给他听声音却避开了他的敏感处。他憋得难受,一个劲儿道歉说小涉我错了下次肯定把你搂得紧紧的。我抱着胳膊背对他坐着,脸上却绷不住笑。道理我都懂啊,跟他怄气也是因为出于心情愉悦之上的无事生非,哪动得了真肝火。我偏是想看他为难的表情,想见识到他无法展露给外人的细微情愫。所有的,关于丸山隆平这个人的,我都要。我就是这样贪得无厌,别人管不着。而见我不理他,他情急之下居然伸手帮我揉肩。好啦小涉,好啦。他的嗓音甘甜如同枫糖。这是源自他的本性还是受了欲望的驱使呢,我无暇思考,转过身一头扎在他怀里。

我们换了个和平常不大一样的玩法。我和他面对面,把彼此的性器一起握在手里。这刺激来得太猛烈,我甚至怀疑真刀实枪的做爱是否比这更令人窒息。那里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像是领了点化一般愈发坚挺了。我加快手上的动作,拒绝他的帮忙。你就抱着我,别碰下面,让我来,你就抱着我,抱着。我的嗓音断断续续。他很顺从,手老老实实地圈着我的腰,和我今早在拍摄时的期许一模一样。于是我更卖力,手腕都酸,全身汗毛刹那间倒竖起来。巨大的快感如同绵密的网,把我们从头到脚包裹进去。他的器官在我掌心中脉搏似的跳着,为一场来势汹汹的高潮作准备。我吻他的上唇,他飞快地衔住我,我们如动物般互相撕咬啃噬。我慢慢放松戒备,谁知就在这时,他毫无预警地将手指插进我的后穴里。

我立刻射了。他也几乎同时。两个人的体液喷得手臂胸前到处都是。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像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呼吸短促且浅。他较我稍好一些,不比我的样子狼狈,身上却遭了不少殃,白色的液体稀稀落落地挂着,有种被玷污的美感。他替我理过额发。怎么了小涉。语气里全是温柔。

高潮的余韵还没能散去,前后被同时狎弄的感受着实奇妙。我靠着墙,眼神失焦,胸脯鸽子似的鼓起来,又抚平,又鼓起来。平常他也用过手,不过那时谁都不照顾前面,我光靠后面也能射。而这次前后都在掌控之下,人身上就这么两个最敏感的点。我真恨他时不时灵光闪现的高段数,连招呼也不打,受了荷尔蒙指引就绝知此事要躬行。幸好,可能也是幸好,我们一直维持坐姿,这才好不容易阻止他在被冲动烧昏头的时刻不管不顾地插进来。丸山汗津津的脸出现在我视野里,无辜地、又带点儿不安地眨眨眼睛。怎么不说话了小涉?不舒服?

见你的鬼去吧。我在心里骂。下次再也不玩这个了,特别是得告诫那家伙管住手,别总搞突然袭击那一套。你叫我还能说什么呢,说我爽到人间不信?

他往前蹭了几步,搂住我。小涉你啊,就是言不由衷惯了,你这么讨人喜欢,我怎么会嫌弃你。你别嫌弃我我就知足了。

这话听着耳熟,我来不及细琢磨,被他打横抱进浴室。我们在淅淅沥沥地水流下接吻,互相舔舐耳垂、颈侧、由锁骨横亘成的笔直山脉,和山脉上那些厚重的植被流畅的走向。他的舌头在我的胸前打转,我哎呦了一声。他皱皱眉,弄疼你了?我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他用鼻子笑了笑,那就是舒服。

这种事儿用不着你一件一件说出来。我张开手指梳他湿漉漉的头发。我感觉自己像个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小动物,浑身上下弄得脏兮兮,还得叫同伴来帮忙舔毛。简直糟透了,我陷入自怨自艾的深渊。被快感束缚诚然糟糕,但即便如此依旧不愿自救自甘堕落更糟糕。我变得糟糕了都是丸山隆平的错。这家伙的技术越来越好,真是火大到不行。

三天之后我才如梦初醒,回味过那次事后他对我说的那番话究竟有怎样的个中深意。我揪着他的领子,你这混蛋,还学会装睡了?你都听见了?他摊着手道歉,抱歉啦我不是故意的,刚好睡得浅而已。可脸上看不出半点诚意,认错态度都被他当菜吃。我诚实道丸山你想做的话其实我也没问题,但既然做就要首先学会全盘接受,潜意识有龃龉是行不通的。我这人心事多你又不是不懂,背了满身包袱,怕这个怕那个,我自己都看不惯。丸山把便当里最大一块炸鸡夹给我,那时我们在电视台的餐厅吃午饭。他困惑地挑眉。所以说你在犹豫什么?怕我和你做完之后觉得没劲然后甩了你?

我一口茶差点喷在桌上,惹出一连串咳嗽。他从桌边绕过来安抚我的背。我深感荒唐,长久以来那点儿畏首畏尾的小心思被他一句话点破,好像自己这么些年一直在守着个玻璃瓶,瓶子里盛着浅薄的不值一钱的烦恼。自个儿还把烦恼当宝贝,生怕被戳穿了,太露怯。我忿忿然继续往嘴里塞吃的。丸山以目光摩挲着我,眼角缓和地垂下来。不会的,你想太多了小涉。

我干巴巴地嚼着饭粒。丸山,我……我给你后悔的机会,我说,低头不去看他。人类是脆弱的胆小的生物,只能靠躲避以自保,不似强悍的鸟类或猛兽般长着锋利的爪牙,也没有坚硬的躯壳,提供不了一个安全的场所把身体埋进去。人类的指甲和齿列太软弱了,不够反击,却唯独适宜自戕。我允许你失望,但只允许一次,我们可以试着做一次,感觉行就最好,不行就算了。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滑稽可是我真的害怕从此失去神秘感。对爱情来说新鲜感是最重要的,对性也是,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会例行公事。我说完了,就这样,我不想和你分开。

丸山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我语无伦次的一席话嚼碎咽了,途中还得靠喝茶顺顺食。他像个总结讲义要点的大学生似的扳着手指:你不肯和我做是怕我失望,万一我失望了我们今后的局面会很尴尬;你认为我们发生过实质关系后彼此间再没什么吸引力可言,所以我会感到无趣,从而导致分手;你不想和我分手,于是干脆不肯和我做……这个逻辑关系够复杂的。

我摸摸鼻尖。想笑的话随便你。

他的表情倒是严肃起来了。为什么你断定我会感觉无聊呢?

我不敢告诉他那个噩梦。我摇摇头,直觉。

直觉一般来说都不可靠,而且就算真的无聊又能怎样,没人会在这种事情上是天才,都需要互相磨合。况且出了问题应该先考虑解决方法,讳疾忌医算什么好主意。还有我怎么可能认为你会失去吸引力。我恨不得每天都要把你品尝个够,有好多体位等我们去试验呢。看见最近网上流行的那个趴在墙上的背入式了吗?小涉,你都不知道我多么期待有朝一日能用这个姿势埋进你的身体里,让你为了我呻吟到再也发不出声音,让你为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摇晃着你的腰。现在我说这些的时候你也起反应了吧,看来你的想象力和我一样丰富,需要去洗手间吗,我很乐意帮你。
我丢下筷子定定地瞪着他。你几时学会语言攻击了,真卑鄙。
我从来都会,是你没注意罢了。丸山在我的耳缘偷了个吻,这个角度没人能看清他的小动作。外人听不见我们的对话,擅自将其认定为我们相亲相爱的戏码而熟视无睹。多少次了,我只能在梦中侵犯你,要你在我身下尖叫得像未经人事的处子,又像被肉欲支配的交际花般不断央求我给你更多。你从来都不知道你身上沾满精液的样子有多美,和婚礼上穿着白色的新人西装没区别。或者说你更喜欢把那比作新娘的纱裙吗?也不错,两款都适合你。
我嗅到危险的信号,他魅惑的嗓音如同年轻桀骜的君王。丸山体内确是存在这么一个开关,很不巧,我挑了最错误的时间,硬是将它打开了。我得为自己的冒失买单。我说我知道了你你你别说了。他用几不可闻的鼻音在我头顶笑了笑。我故作镇定,将手藏在桌下握紧双拳。空气凝滞了数分钟,甜到发腻的气味像焰火渐行渐淡的尾巴。他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成一贯的温厚,从我耳畔悠悠传来。

但我还是要说,我愿意等,等你点头我才会做。如今的前戏足够我陶醉其中了。哪一天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我们再试试,我随时候着你。期待越久越幸福,咱们不急,真的不急。

丸山不是单纯的人。他懂很多。我的意思并非夸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而是说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和交谈的艺术。他明白如何玩弄文字,将一句句对话编织成一个个有去无回的笼子。我就是他想捕捉的那只青鸟,无论多么提心吊胆地飞,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老道的猎手。你听听他那些狡猾的表达方式,“小涉不急”,说得好像反而是我沉不住气一样,也不知是谁最近提议将睡前探索游戏改成“猜猜看小涉能容纳几根手指”的有奖问答。我气急败坏地裹着被子,就这还有奖品?他眯缝着眼睛,有啊有啊,丸山隆平亲自奖励法式亲吻一枚,时间两分钟。

答案是三根,附加润滑剂的加成。释放后我浑身乏力地侧卧着,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粘在脸上。丸山替我拨开头发。你现在有点像运动部的少年,刚参加过集训回来那种,累到虚脱。我虽没力气跟他发火,身体不能动弹至少还剩下嘴硬。我阴阳怪气地讽刺道怎么你还对小少年有兴趣?他俯下身咬我的耳朵。你错了,我只对少年的你有兴趣,十六七岁那会儿多漂亮一孩子啊,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变成什么样了。我翻了个身。后穴胀得酸疼,腰沉得懒洋洋不愿动。他像拖着个大号玩偶一样把我拉进怀里,从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我小腹上画圈。

变得口不对心,不坦诚了。他的吻落上我的后颈,在凸出的颈椎骨浅浅埋了颗种子。我过分疲劳,大脑慢慢停摆,不是很能理解他是否话里有话。睡意弥漫到眉心骨,我机械地眨着眼睛,手心上是我们两人体液的混合物,粘在指间连成一张半透明的蹼。

我极少做噩梦了,梦里的丸山以微笑融化冬天。他的十六七岁,我的十六七岁,我们并肩站在舞台上面对空荡荡的观众席唱歌。他在距离我几步之遥的前方跳舞,衣角飞起来,露出一截稚嫩的腰。那时他的背后还没形成险峻的山脉,取而代之的是根纤长挺拔的竹,一节一节,印着生长的痕迹。我伸手触摸,刚好遇上他回眸的笑眼。他以一个轻盈的动作躲开了。在我以为他将离去的刹那他却倏然绕到身后,和他最惯常的姿势一样用力抱住我。我被他的力量撞到浑身发麻。顶灯照耀着他的脸,橘色的光芒点缀在他的轮廓上,像新生的太阳。

呼吸为之一窒。胸口疼痛的感觉就是爱吗。我困惑。
醒来时已逾中午。难得悠闲的假期,值得一场超过八小时的睡眠和过量垃圾食品。我费了老大力气才从他手臂的牢笼里钻出来,从厚厚一叠外卖单里挑有眼缘的。炸鸡瞧着不错,牛排好像也很实惠,寿司居然有折扣券,不用白不用。但点这么多哪吃的完。我瞄了眼床上那堆四仰八叉的人型行李。怕什么,还有他呢,两个人一起总不是问题。我一口气拨了三个电话,守在玄关专等着美食上门。

我用炸鸡桶的香味叫醒那个瞌睡虫。他一骨碌坐起来,顶着鸟窝似的头发。我赶紧掏出手机连连拍照留念,以备下次闹脾气时拿这个做威胁。丸山清醒得快,不是容易被睡意控制的类型。他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摸清状况,开口就是句饿了。

我说你真够馋的。他脸皮倒是厚,说昨晚替你服务那么久,体力再好也撑不住。附赠一个没精打采的纵欲脸。我差点把餐盒甩他身上。丸山隆平行啊你,大中午的,耍什么流氓。

他狡黠地笑了。用饭菜的香味当闹铃,从睁眼开始打情骂俏,我们好像新婚夫妇啊。

谁跟你新婚夫妇了。我一拳揍他肩上。他夸张地倒地不起还一个劲儿怪叫,当红明星谋杀亲夫了啊,你这么做是要上娱乐版头条的,不对,是法制版头条,搞不好还能写进十年之后的法律教材呢,多典型的案例。

把你贫的。我朝他递去胳膊。他借力坐直,像只猫似的在我的肚子上蹭了蹭。早安小涉。

已经是中午了。我腹诽,开口却是另一席话:早安丸山。

我可能需要用尽余生来记住这个日子。此前或者此后,我们不是没有过接连几天的假期,在假期里我们不是没有过整天腻在一起。都要怪他那句话,新婚夫妇,四个字给再平凡不过的时光系上条鲜艳的绸缎,这一刻在我的生命里将永远成为他送给我的礼物。我们坐在桌子两端,日光恰好让食物看上去稍微美味了那么一点。他果然没忘记感叹这过于丰盛的菜码,然后照旧半点抱怨也没,大快朵颐地吃光了所有我吃不完的东西。下午我们简单整理过房间,淡淡的体液味道在空气清新剂的作用下终于显得不会太色情。他叫我帮他一起晾床单,我们挤在阳台上忙活。洗衣液是茉莉的调子。人类的发明真伟大,这些布料明明前一夜还沾满粘稠的水渍,却在短短数十分钟之内焕然一新。我抚摸着没有一丝情欲味儿的床单,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寂寞。

丸山凑上来吻我。我惊惶地推开他的肩。在这种地方不怕被人看见吗,万一真上了娱乐版头条怎么办。他抵住我的额头。让他们拍啊,我不怕。

对,不上法制版就行。我打趣道,终于勇敢些了。
虚度光阴总是短暂且幸福的体验,一场电影花了快两小时,将收藏的蓝光碟和唱片分门别类又耗光半个晚上。等我们把最后一张碟子塞进书架,时钟已经过了十一点,似乎还没怎么好好享受难得清静的二人世界,却又到了不得不休息的时候。我洗了个细致的澡,冒着满身热气回到卧室。他正靠在枕头上读一本诗集。爱诗的人大多心地柔软。我想起他在节目上抱着婴儿安慰的模样,笑容便再也藏不起来。
这就是我爱的人啊。温柔并坚强着,像忠诚的守护神。
我解开他的裤子。和之前成百上千个夜晚相同,我们用唇齿安慰彼此。我选了个上下颠倒的姿势,正好借以同时含住对方的器官。今天的我比以往更投入,似乎有一个决定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他在我的口腔中很快硬了。我的犬齿刮蹭过前端的沟壑,不出所料听见他一声轻轻的惊叹。
我从他身上下来,恢复成普通的姿势。我们再不像曾经那般形如啃噬地接吻了。他耐心地用舌尖扫过我的齿列,吮吸我的嘴唇。我们像两个孩子品尝新奇的水果一样调皮地互相啄。他握在我的性器上,时轻时重地套弄,还故意按着铃口试图施加更强烈的刺激,仿佛观赏我高潮连连是他的人生乐事之一。但我今晚不想这么快如他所愿,我腾出手引导他的手指。洞口微微张开确是在期待些什么。他惊讶地在那附近顿了顿,很快领会到我的意图。润滑剂是我们都喜欢的苹果味儿,好像和这糜烂的光景不大相配,而我更愿意将这味道视为善恶树的果实,用它诱人的外表打开一切罪恶的开端。一同堕落吧我的爱人,然后离开那个乐园。流放到地狱火山又能怎样呢?至少,我们拥有彼此。
三根手指大约是极限了,我的大腿根都在抖。脑海里的杂音叫嚣地更起劲儿。接纳他吧,它们唱着。我大概是哭了,但眼泪流不下来,全躲在眼圈里打转,憋得鼻子也疼。丸山注意到我的异样,他停下动作,带着询问和担心的神采自上而下凝视着我。
我动动干涸的嘴唇。进来。

他像是没听清,倏地凑近耳朵。我含着他的耳垂。快点……进来。

他愣住了。你说什么?

又来了。宽厚温和的孪生兄弟正是优柔寡断。他哪里都好,唯独缺这两好球后还能毫不犹豫挥棒的勇气。你是认真的吗,你决定好了吗,我不会勉强你的,和平常那么做也没关系的……都是我听到耳朵生茧的句子,我必须赶在他将这些脱口而出之前堵住他的嘴。我说丸山隆平我想要你现在就想要。到这关头他居然还能无辜地眨眼睛。小涉、你……

快点插进来啊你听见了吗!我再也不要你的手指了!我要你的那个、那个……

话来不及说完却被他暴风雨似的吻打断了,我庆幸终于不用亲口说出某个猥亵的字眼。他沉默地扳开我的腿,扶着自己的性器对准已经得到充分扩张的后穴,一厘米一厘米地推进去。我颔着下巴,被迫目睹了整个过程,甚至感到那片部位无意识地也在做着吞咽般的反应,贪婪地绞住他愈发膨胀的器官。途中他数次停下来,拧着眉头问我痛不痛有没有很辛苦。我说没有。是真的没有。一点都不疼的。要知道我们经历那么悠长的前戏,最终千辛万苦地迎来了这个时刻,我的身体早已被彻底驯化成了他的一部分,每一次的反应和情动都是因为他而染上艳丽的色彩。我说你再进来一点再进来一点。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把枕头垫在我的腰下面,正是方便他愈发深入的角度。他抓着我的膝盖,朝自己的耻部重重拉过去。

你瞧,全进去了。他牵着我的手,摸索着我们紧紧连在一起的部位。一丁点都没剩。你真贪吃啊,小涉。

会玩弄文字的人讨厌极了,一句话惹得我差点立刻缴械。我的指甲划过他鼠蹊部的毛发。真的如他所述,他整个一根都被我完完全全地含住了。人的身体是如此奇妙的构造吗,异物感非但没能带来不适,反而叫人心悸不已。我放任呼吸变得紊乱,用盈满水的瞳孔寻找他的目光。他将胳膊支撑在我的脖颈两侧,把热气喷在我的脸上。

你的里面特别暖和,夹得好紧啊,你能稍微放松一点吗。他露出辛苦的笑容,眉毛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

那这样呢。我动了动腰,却换来他更隐忍的表情。小涉啊……里面又紧了。他哑着嗓子说。

我便不敢再动了。他奖赏似的在我的眼角轻轻一吻。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哦。

我只点过一次头,他已经结结实实地撞上来了。耻骨承受的冲击始料未及,我当场惊叫出声,急忙咬住手指。别咬,咬伤了怎么办。他告诫着,而后又撞。我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仿佛后穴有极强烈的电流游过,在身体里徘徊一遭,从指间游出去。充满爱的性竟然这般妙不可言,每个感官超负荷工作着。天花板凝结成巨大的鱼眼镜头,墙纸细小的纹路也仿若清晰可见。被击散的水声勾回了我些许心智,我将手臂圈上他的脖子,他的额发擦过我的眼睑,一路痒到心里。

糟糕了,我没带套哦,射在里面可以吗。他几乎花了全部力气忍耐着。

下腹忽然一团愈演愈烈的火。我拼命吞咽着。好。我附在他的耳边。全都、射进来吧、我想被你、射得、身体里、满满的……

下一秒我再也无法说话,只因他捉住我的腰发泄一般冲刺着,再也无暇顾及我按捺不住的高声呻吟。求你了、这样不行。他充耳不闻,气息短促。我甚至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他用以纾解性欲的工具,被他掌控在手心无处可逃。男人之间的交媾也会有如此激烈的快感吗,为什么从头到脚都像要融化了一样。我的身体摇晃着,仿佛置身于浪尖上,能否请你不要停下来,我们可不可以乘着这一叶游船飘荡得再远一点。温度从体内向外蒸腾着,他发梢上的汗滴在我的胸前。小涉、小涉。我们十指相扣。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也爱你,丸山隆平,这么的爱你。

我们同时射了。我的腹部一阵热流。他久久贪恋着我的后穴不肯出来,依旧不甘心似的用力顶了顶。精液随着他抽离的动作淌在床单上。我们这一天的活都白做了。洗衣机才是今天付出最大的输家。他将我禁锢在臂弯里,用嘴唇细细密密地摩挲。好棒啊小涉,我可以坦坦荡荡地死了。

别说蠢话。我嗔笑捏他的鼻子,有体液从我的后面一直流,蹭到大腿上形成一片片浅滩。

今天的小涉也穿着新婚礼服呢。他掬了几滴我的,故意放在手指上当着我的面舔着吃掉了。我破天荒无动于衷。高潮的幸福感退潮,卵石和贝壳从沙滩上重新浮出来。

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激光一般径直投射在我眼眸最深处。小涉,感谢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个晚上,而如果你依然在等待那个问题的答案的话,请听好了:和你做爱一点都不无聊。这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过最美好的事情,没有之一。我不允许你再胡思乱想什么关于分手的结局。那太荒唐了。我们已经从逻辑链的第一环破坏了所谓悲剧收场的可能性——我爱你的身体。但更爱你这个人。

我不希望你认为我的脑子里只有性爱。我真诚地希望你能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永远只有你,小涉,这里专为你一个人存在着,谁都进不来。

我缄默着笑了,世界如同落雪般阒寂无声。钥匙插进锁孔,细小的回音清晰可闻,沉重的枷锁终于开始暴露出松动的迹象。积攒多年的心结虽不会因为一次尝试就能顺利解开,但所幸业已可从缝隙中隐隐约约看见光。他和往常一样,溺爱般地梳理我被汗水打湿的鬓角。而我合上眼睛,鼻腔有他的气息氤氲,满怀憧憬地期盼着新一日的黎明。

晚安。我的梦。

FIN

添加新批注
在作者公开此批注前,只有你和作者可见。
回复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