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赏艺术（续）——写给自认为是艺术外行的朋友

上次写了个关于艺术欣赏的小文，好多朋友看了都反映有收获，给了我很多反馈和讨论。大家都有兴趣深入一点，那我就再多说几句。这次是瞎聊了，比较乱，凑合看。应朋友要求，下次我再写个具体的欣赏案例，这个话题就算聊完了。

前面说的是能不能看出“好看”的问题，这次主要说的是“为什么好看”和“有多好看”的问题。

关于艺术欣赏的基本概念和原则，我没有更多补充了，我看各位也都没什么疑问。现在各位关心的是怎么提高艺术欣赏水平了，这个话题就有点大了，而且还有一定的争议性。我想了想，没把握像前一话题那样能解释的那么明确。但不是说就没法说或者不能讨论，只是以什么形式来谈比较合适的问题。

就这个话题，我打算分成两部分来聊。第一部分是随笔写，想到哪敲到哪，纯粹是我个人的主观想法，仅供参考。第二部分，举一个实际艺术品的例子，说说我是怎么去欣赏它的。基本问题我觉得前面我都谈到了，后面就不再纠结基本概念了。

说到欣赏水平，那首先就得有个三六九等了。如果你不承认艺术有档次之分，认为纯粹是萝卜青菜的问题，那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欣赏水平，也就不用往下看了。

这个话题之所以不好讨论，比较复杂，是因为涉及到“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问题——没有任何夸张或哗众取宠的成分，这实在首先是个哲学问题。你对世界、人生、价值的看法，决定了你对艺术的看法。但是这么说下去，实在是太无聊啦，而且很可能扯半天淡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所以我想，有必要把这个话题简化、通俗化，虽然这样会失去一点准确性。

前面我说，谁都能欣赏艺术，只要你感受到了“美”，你就会欣赏艺术了。那么欣赏水平，就不仅是能不能感受到美的问题，而是具备一种“分析”艺术的能力，也就是说，你有对一个事物的艺术性的“质”和“量”进行分析和判断的依据。仅仅“好看”是不够的，还要知道它“为什么好看”，“有多好看”，这就是欣赏水平的问题。你的依据越充分、越合理，欣赏水平就越高，从艺术品中获得的享受也越多——最后一点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同样花了30块钱门票，你得到了比别人多的乐趣，你就赚了啊！

要说艺术的档次，用绘画作品来举例可能不太适合，我觉得用音乐来形容更方便一点，道理是完全一样的。因为大家看画的机会不太多，但我们经常都能听到各种音乐，所以一般人对音乐的了解都比绘画多一些。先仔细想想，你爱听什么类型的音乐，然后再仔细想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你能说出你喜欢这种音乐的原因吗？进而，即使是同类型的音乐，你能多少说出一些衡量作品好坏的标准吗？这个问题一开始不容易回答，需要慢慢想。反正我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的，而且我的兴趣点在不断的变、标准也在不断的变。在这个过程中，你的欣赏水平就在慢慢提高了。

有一次，偶然在收音机听到对李心草（国家交响乐团的首席常任指挥）的访谈节目，谈的是如何欣赏古典音乐的话题。我不能完全复述他的原话，但大概意思不会差多少。他说：“很多人说听不懂交响乐，听不懂古典音乐，这首先有一点误会。音乐不是数理化，不是说你一定要懂多少才能欣赏，只要耳朵没什么问题就能欣赏了。实际去听听看，喜欢听吗？喜欢就行了，不用问作曲家到底要表达什么，你在听得时候，听出来什么就算什么。乐评人写的，是他听出来的东西，你不必跟别人一样，同一首作品，每个人听到的含义都是不同的。”他这段话的意思，其实跟我前一篇写的主旨是一致的。先自己去感受，别管那么多道理，如果觉得不好听，那就是不好听，不用因为别人说好听而不好意思。

后面，他谈到了提高欣赏水平的问题。“如果你对一首作品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已经不满足于“好听”了，你可能会想，它为什么这么好听？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创作这个作品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同一个谱子，不同演奏者的演绎版本有什么差别吗？当你开始追问作品背后的故事，就涉及到了欣赏水平的问题。”

这里我想进一步补充的是，也许每个人都有喜欢听的音乐，但却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深入挖掘的兴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兴趣呢？我觉的主要有两个原因：一、对作品的表现力所深深的震撼，感受到了超出一般人所能感受到的强烈美感。这也许有个人天生的因素，但我觉得也有后天的原因。对“美”的敏感，是进一步提高欣赏水平的首要前提。二、对事物有好奇心，喜欢思考。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将兴趣转化为行动，只有采取行动才能获得更多知识。说到这，引申出来我的一个观点：一个人的艺术鉴赏水平的高低，本质上其实是知识水平的高低。如果一个人知识水平很低，对各种学科都没什么概念，即不懂科学，也不懂哲学，既不懂历史，也不懂宗教……这些表面上看上去好像与艺术无关的学科，其实是一个人艺术欣赏能力的基础——如果这些都不懂，却总是大谈艺术如何如何，甚至自诩为“艺术家”，其实是很可笑的。

我觉得要称得上“艺术家”，需要有两部分的积累。第一是技术层面，说白了就是你能做到的，别人做不到。从这个角度来说，画画的跟木匠没区别，都是手艺活，技术活；第二是知识修养，你画画的技术再好，也只是个工匠，你得选择和决定画什么。我不负责任的说，现在的大部分所谓艺术家，不要说两方面都具备，甚至只具备其一的都不多。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局面，是由现在的社会决定的。这方面多说就跑题了，而且话题会有点敏感，所以回到正轨吧还是。

继续说欣赏水平。请看下面这幅作品：

有一次，我看到一辆车的后玻璃上，贴着这幅画，并且还配有一句话：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好像很有意境的样子。认得这幅画的朋友，肯定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把基督徒祈祷的手，配上佛教的禅语，难免有点不伦不类，除非他想表达的是基督教和佛教可以融合融合，那还真算是个值得一聊的话题，但我觉得他八成不是这么想的。这件事说明，如果对艺术品没有相关知识，随便看看就好了，但最好不要想当然去自己发挥。比如我对瓷器或古典家具等等，基本是一窍不通，虽然不妨碍我去欣赏它们，但我除了好不好看，没更多的话可说。有时候看到有人在家里摆着唐三彩，会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尽管我不懂陶瓷古董，我也知道那玩意是给死人陪葬的，摆屋里不太吉利。

当然，你可以说，咱就觉得那手配上那句话有意境，我喜欢那么搭配！我就觉得唐三彩摆床头合适，我觉得好看！我高兴就得，别人管不着。没错，别人是管不着，而且也没人去管这种事，只是可能会让别人觉得有点太装。

说到知识水平，当然是相对概念。你水平再高，总有人比你水平高，那怎么能不出丑呢？其实很简单，别装就行了。孔圣人曾说，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别装B给人看。有些人听说别人不想入党，说人家“觉悟不高”，我很怀疑这种人有没有说实话。如果他真的那么认可共产主义，真能兑现他的入党誓词，也许（只是也许）还有资格说这句话。我的意思是，习惯了装B的人，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而这种毛病其实是不诚实，不诚实是艺术的大敌。艺术品要真善美，欣赏它的伯乐更需要真善美。我一直觉得，艺术家最好有知识分子的觉悟，而不应该只是技术工人（即没知识又没技术的混子请自重）。这两个角色哪一个要做好都很难，更别说都要做好，所以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是很难得的，不是说798里租个车间天天变着法子丑化老毛就牛逼了（当然，人家也许压根就没考虑过艺术）。那种虽然也不能说绝对不算艺术家，但我个人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总结一下，对具体某件作品来说，你对它了解越多，通常就能得到更多乐趣。一个人的综合欣赏水平，取决于这个人的综合知识结构和知识水平。记住，别人说好的东西，你有资格说不好。但要提高欣赏水平，需要分析一件作品为什么好或者不好，还要有一定依据去衡量到底有多好。闲聊部分就到此为止，最后再写一个具体的艺术品欣赏案例，然后关于艺术欣赏这个话题就可以打住了。我得想想举个什么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