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鉴赏当代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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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灭火器还是雕塑作品？”在当代艺术展中，总有观众发出类似的疑问。

我会尽量用尽量少的篇幅向你介绍当代艺术。我认为把简单的事搞复杂是蠢货干的事（除非他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故意这么干），我更喜欢用简单的话来描述复杂的事物。如果你对相关学科有一些了解的话，要理解当代艺术就更简单了。还有你也许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我对“艺术”的定义：艺术是能给人带来美感的事物。

不过请注意，这是我个人对艺术的定义，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定义。从我的角度来看，“当代艺术”还能不能叫做“艺术”，只有暂时打个问号了，稍后你会有自己的答案——根据你自己对“艺术”的定义。

虽然你问的是“如何鉴赏当代艺术”，但我觉得你实际更想问的问题是“当代艺术如何估价”。希望以下我写给你的这些内容能让你理解当代艺术，并且，最好能从这件事中领悟到更多的东西。毕竟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

一个案例

先讲一个真实的案例。一位名叫Felix Gonzales-Torres的当代艺术家，在1991年的一次展览中，他想为观众提供一些免费糖果。这些糖果堆在角落里，观众可以随意自取。不知道是因为他太慷慨，还是观众数量实在太少，这堆161公斤重的糖果基本没动，但是于2000年11月被纽约苏富比拍卖，成交价为45.6万美元。就是下面这一坨。

在你关心如何“鉴赏”这一坨糖果之前，你可能需要再多了解一点细节。在1991年，艺术家当时34岁，这堆糖果还没有题目（废话），或者按规矩，叫做《untitled》，是给观众吃的，没有价值；艺术家于1996年死于艾滋病；在2000年，这堆糖果名叫《lover boys》，每颗糖果都代表艺术家的男友被艾滋病所慢慢吞噬的躯体，拍卖成交价45.6万美元，约合300多万人民币。在当代艺术的拍卖成交价中，这个价格只是一些“大家伙”的零头。

价值和价格的关系

如果你想知道如何能“鉴赏”出来这一坨糖果值300万人民币，无疑你会走入死胡同，因为你忽视了经济学中的基本常识，即 价值 和 价格 的概念。

你也许听说过“脑白金”这种东西，一般售价是130元左右。它的主要配方是褪黑素，能吃的这部分成本大约2元左右，包装成本接近10元。消费者每购买一盒脑白金，除去销售链中的成本以外，毛利约为70%。这70%的毛利中，要去掉20%左右的宣传成本，实际利润可以达到50%。不考虑二手市场的话，这是非常惊人的利润率，能达到这种利润率的商品不多。类似案例还可以参考化妆品、奢侈品、可口可乐等等（例如宝洁公司的营销成本最高时占到产品总成本的80%）。如果你可以理解品牌效应与附加价值，你就已经准备好充分理解当代艺术了。

投资的本质

商人，就是做买卖的，“买卖”，也就是买入和卖出。好的商人知道如何低价买入、高价卖出。“投资”通常指的就是“买入”这个过程，通过“卖出”实现盈利（或亏损）。“投资”就是买入的时候我知道（虽然经常是自以为）为何将来我可以高价卖出（即升值），而“投机”就是我并不知道，我只是赌一把。

投资的目的无疑是赚取利润，而到底投资什么东西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评估 风险。

很多当代艺术的“收藏家”在拍下一件“艺术品”的时候甚至根本就不用看一眼到底买了什么，只要他信任的画商给他打个电话说“你应该买下这东西”，他就会买下，不但买之前不用看，买了以后也不用看，因为多数时候只要过段时间，画商就会帮他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被誉为“最伟大的当代艺术收藏家”的萨奇说，“艺术家的粪便也可以买”，世上总有人去保存“艺术家认为是艺术的东西”。当然这些人不是有什么怪癖，而是因为他们可以因此而盈利（至少这是一部分人的初衷）。

艺术品的价值与价格

你在饭店吃饭时，多少都听过有人说：“这盘菜的成本最多5块钱，可是他们却卖50块！”听起来好像去饭馆吃饭的人都是傻子似的。

商品的价格不是取决于它“实际值多少钱”（如果真有这种概念存在的话），而是取决于“人们认为它值多少钱”。要理解这个概念，股票是最好的例子。一家公司股价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大幅涨跌，但任何公司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实际增值或贬值”那么多。因为股价是市场对公司未来估值的预期，说白了就是公众对这家公司的信心（假设是正常情况下的上市公司）。

现在正面回答问题。如何鉴赏当代艺术？答案是：随便你怎么鉴赏。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去“鉴赏”墙角的一堆糖果或者一件旧皮夹克（下图这个东西成交价为69万美元），而艺术家、画商、艺术评论家等人其实一直都在争论这些事。别忘了，那是他们赖以赚钱的职业。根据角色和目的不同，每个人都会对“艺术”发表千奇百怪的言论。如果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那就对了，因为 你真正应该关心的不是他们在说什么，而是他们想干什么。 一但你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你就会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不管从字面来看有多荒唐。

在你考虑“鉴赏”这种字眼的时候，你最好先知道自己是谁，想想自己的位置。你是艺术家吗？画廊代理？艺术评论人？收藏家？或者只是个好奇的穷学生？如果你是最后一种，那就不要为难自己了，没人关心你怎么鉴赏。

一些数字

美国有句谚语： 除了上帝，任何人都需要用数字说话。

最后看一些数字，也许可以对“当代艺术（交易）”多一些理解（事实上，真正的秘密几乎都隐藏在数字里）。

当代艺术市场的规模有多大？全部的买入卖出都算上，当代艺术年交易总额约为180亿美元。大约相当于耐克公司的年营业额，或者阿里巴巴IPO的预期融资额。对整整一个行业的全球交易额来说，这实在不算多大的市场。

前面说到，价格是由“人们认为它值多少钱”决定的。那么为什么“有人认为某件作品值那么多钱”？这再简单不过了。想想广告中那些满脸假笑的明星代言人就明白了。假如我是凤姐的忠实粉丝（你可以随意替换成任何偶像），那么凤姐推荐的卫生巾我可能也会去买，尽管我是个男人。假如我的月收入是3万人民币，我可能会非常愿意花1万元购买一块凤姐亲笔签名的卫生巾（但愿是没用过的，否则太变态了）。这个时候，“凤姐”和“我”都认可了这条卫生巾的价格是“1万元”。而凤姐和我的影响力（如果有的话）会使更多人认同这一价格。例如，考虑一下假如我是习*平或者刘德华，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力？

如果你的收入是每月3000元，并且你根本不知道凤姐是谁，你一定会惊呼“1万块买一块卫生巾？你疯了吗？”但是想想这个：一块凤姐亲笔签名并且是刘德华收藏过的卫生巾，也许我可以轻轻松松的转手以10万卖出去。再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如果凤姐公开发誓再也用不着卫生巾了会怎么样呢？也许我愿意付给凤姐50万让她发表这个声明（这还要取决于有多少条这样的卫生巾可以在市场上流通），这样我可以卖出100万的价格。

退一万步讲，如果我卖不出去呢？（既然我要卖它就说明我是为了投资，而不是作为铁杆粉丝而收藏）卖不出去又如何？1万元只是我10天的收入而已，留着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我还是凤姐的粉丝嘛。这就是游戏规则。

举完想像中的例子，看看现实。2005年，一条名叫《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的鲨鱼标本拍出了1200万美元的高价（只是普通的鲨鱼标本，并且由于处理草率而正在腐烂）。现在你还对这样的案例感到惊讶吗？购买者名叫Steve Cohen，是美国著名的对冲基金经理，1200万美元（约8000万人民币）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概是5天左右的收入。 他当时的身价是40亿美元（全世界当代艺术的全年总交易额只有180亿美元）。

Cohen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买这个正在腐烂的鲨鱼标本，可以从对艺术的热爱这种高尚的理由一直到和Hirst（这件作品的作者，因为这笔交易而身价大涨）有幕后交易等肮脏的阴谋论——你愿意相信哪个版本都可以，反正都只是故事。但别忘了，这个价格只是买家几天的收入而已，想想你的手机或者去饭馆请一次客占你月收入的多大比例。买家自己对这笔交易都没你那么在乎。

BTW：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花1万块买一条卫生巾（我会告诉你仔细看看这条卫生巾的独特纹路是多么与众不同、或者它与凤姐的独特气质是如何完美统一…… 我不缺理由），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每月赚的钱比你多10倍（强调一下，这是虚构的例子，我不是凤姐的粉丝，我也赚不到那么多钱）。同理，与其去问藏家为什么要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可以得到一堆天马行空的解释），不如去想想人家到底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结语

对我来说，所谓“当代艺术”就是赤裸裸的商品，根本与艺术无关（即使个别作品有一点美感或寓意，所占比例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当代艺术家昆斯对此十分坦然：“让我们省去中间的步骤，直接跳到商品吧。”不过大部分“圈内人士”还是比较矜持的。

“艺术家”也是人，是人就有人的欲望，艺术家也想争名夺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许有人会觉得艺术有多么高尚，而金钱是多么庸俗…… 随你。不过你应该知道，客观世界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高尚或庸俗这种道德判断不是人类社会的主流运行规则。

其实，“如何将垃圾买出天价”才是真正的艺术。

但这是另一个话题了，而且是一个真正充满魅力的迷人话题，远远比“如何鉴赏艺术品”这样的话题要“美”得多。要把垃圾卖出天价，除了基于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还有些案例是真正的天才之作，总之，各种炒作价格的方法和技巧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最好的艺术家其实是成功的商人，成功的商人其实是最好的艺术家。

我希望以上介绍能让你对当代艺术更感兴趣（而不是产生反感），深入探索这一领域会充满惊喜，让你获益良多。——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