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矫情的贱人

心灵炒肝

大师：心里要有啥事，你得说，不能总憋着。
我：我有啥事？我没啥事啊！
大师：装，接着装。
我：我真没啥事……
大师：看看，想套你点话吧，嘴还挺紧。

听说，早先大师也是性情中人。第一眼看上个妞，花了三个月的伙食费买了一堆零部件，生生组装了一台会撒娇卖萌的机器人。在那个中关村还是一片集贸市场的年代，大师已经开始玩人工智能了。
大师给那个机器人起名叫“piapia（两个音节都是二声）”，然后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把piapia放了出去。小家伙一路piapia的直奔女生宿舍，带去了满肚子的甜言蜜语，还有大师的满腔热情与希望。

我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在牛街吃涮羊肉。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是故事中的女主角。讲到这里，女主角停了一下，挠了挠头说：“其实那个piapia也没有我当时觉得那么丑。”呵呵，我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牛百叶。

假如当时女主角仔细看看piapia，听听piapia说的话，也许不止是觉得不太丑，说不定还会爱上它————当然，爱上piapia跟爱上大师是两回事，但是可以听到大师精心编排的甜言蜜语，也是一种珍贵的体验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操行。”女主角抽了一口烟说：“现在想想，年轻那会他也算半块小鲜肉，也不知怎么现在就成这样了。”她这么一说，我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大师现在的外表，实在是小鲜肉不搭界。

一个特别迪斯尼的故事是不值得一讲的。这个N年前的浪漫故事，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干脆利落。承接前文，piapia到了女生宿舍之后，就开始放音乐，把宿舍阿姨先引了出来。阿姨没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谁见过啊……），吓了一跳，立马给学校保卫室打电话，也许怕是个炸弹啥的。几分钟的时间，保安还没赶到，piapia已经被女生们团团围住。

piapia被团花锦簇着，就开始演讲了。据说，它先是朗诵了一首泰戈尔的诗，然后彬彬有礼的说：“女士们，今天我是肩负重任而来，希望能面见一位仙女……”

讲到这，女主角忍不住笑了：“还他妈仙女！这都什么词儿啊？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确实，仙女这词儿用得重了点。即使年逾不惑，女主角仍然风韵犹存，相比当年就算不是海淀女神，也能算个系花吧。

当piapia正在一群美女的拥簇下眉飞色舞的（这是我的想象）白活时，女主角和保安几乎同时到了。当时女主角并不知道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为她而来，连保安一起，大家围着看它表演，实在是其乐融融。这时，piapia说了一句：“XX（女主角的外号），我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对你日思夜想，但是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真的，现在跟你重复这个我还都会脸红。”女主角喝了一大口小二，说：“我当时也吓一跳，还以为是XX跟我开玩笑呢，结果他过去一脚把那玩意踢飞了，哈哈！”

一脚踢飞piapia的，乃是女主角当时的潜在男友————据说当时并没有确定关系。这位男生满脸青春痘，但是身材高大健硕，比大师还是要帅很多的，后来毕业后和女主角顺利结婚。piapia被踢飞的时候，也许大师就在不远处看着，三个月的生活费，得瑟了20分钟。后来，女主角在大师家里看到了piapia，这才知道这个奇怪的东西叫piapia，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你说，其实也不能怪我。他就弄了那么个东西，追我的人挺多的，他又那么其貌不扬，我没留意也是正常的吧？”女主角说。

“正常，太正常了！你要看上他你才不正常！来，走一个。”

据说，大师在毕业前还是表白了一下的，只不过当时女主角早已名花有主，根本没往心里去。

毕业之后，大师跟两个师兄创业，搞垮了三家公司之后，第四家公司赚了大钱，也上了市。大师在意气风发之时，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全国各地的同学，来回机票五星级酒店海鲜自助全包，一共三十多个人，据说花了两百多万。不过女主角此时刚刚意外离了婚，手里没什么钱，工作也不顺，心情处于谷底，就没来赴会。

以我对大师的了解，这场聚会应该是他先得到了女主角离婚的消息，然后才搞的。大师假装在聚会上听说了女主角的近况，摇摇头说：“咱们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多关心哪！”然后他就跑去找女主角了。

“当时他给我这一通思想工作，临走还给我甩下十万块钱————你说他是不是SB？”

“是，我绝壁比你更缺这十万块钱。”

“你滚。你说我能要他的钱吗？平白无故的。不过这还不算什么，他还干了件更SB的事。”

“嘿，在你眼里，他干的事就没不SB的。”

“还真是。他tm给我介绍个对象！你说我这正脆弱的时候，多容易上钩啊我！”

女主角的第二任老公，确实是大师给介绍的。这位老公虽然没有前任帅，但人要好得太多了，对女主角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据女主角说，第一任老公从结婚后就没见过几面，就这还留了个孩子。

“行，效率还挺高。”我说。

女主角的第二任老公是大师的生意伙伴，比大师大几岁。正当女主角策划第二次结婚的时候，大师的公司却发生了变故，不但退了市，而且大师也被调查了很久，所幸最后没坐牢。据说也是女主角的未婚夫上下打点才把他保住了。

这件事之后，大师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个月不见人，连女主角和好友的婚礼也没参加。后来大师说，俩都是二婚的，带俩孩子，啥没经历过，还搞什么婚礼，装什么清纯！

大师出关之后，一心研究起宗教来。到底研究点啥，谁也不清楚，总之说话越来越玄乎。虽然平时的蛋还是一样扯，但总有那么偶尔一瞬间突然止语，若有所思。有一次我说：“大师，你现在这蛋装得真是越来越圆了啊！”大师说：“你能看出来我装的蛋，足见你修行也极深。”

然而，女主角二婚后没多久，又发生了危机。这一次，谁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两个人都觉得跟对方过不下去，但是也说不出个正经理由。大师听说后，就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眯着眼望着窗外说：“命，这都是命。”这话真是怎么听都对，一本正经的扯淡。

后来一段时间，大师好像又隐退了。女主角终于还是默默的离了婚，据说这次她没哭没闹，去民政局时就像去参加叫不上名字的人的葬礼。

“真的，这个老公哪都好，可我就是跟他过不到一块。”女主角现在已经有点高了，眼神开始涣散。“他也觉得我没什么不好，但是就那么陌生。我就觉得，我怎么这么命苦，得找大师算算。办完手续之后，我就觉得别人算得都不如他算得准，我得找他说得说得。谁知道，找他可费了劲了！”

女主角找到大师的时候，我就坐在大师旁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女主角。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虽然面色有些憔悴，但举止大方，言谈得体，还是颇有些成熟女人的韵味。女主角看到大师，就走过来握住大师的手，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哭。这一顿哭，直到医生进来阻止：“同志，差不多可以了，病人也需要休息一下了。”大师赶忙说：“没事没事，我精神着呢！有她在这我好多了，起码是个女的！”

“你tm还贫！”女主角推了大师一把，然后说：“给我算算命，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转运？”

大师假装掐指一算，面露奸笑：“你啊，命太好了，你只是现在还没意识到。但是你很快就会明白了，别急，千万别急啊！好事都在后面！”

“是吗？那我可就等着了，你要是骗我我可绕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这辈子对谁都没这么认真说过话，连跟我老婆都没说过。”

“啊？你什么时候有老婆了？”

“暂时没有，但我这辈子还没过完呢嘛不是！”

俩人就这么贫了半天，第二天女主角要送孩子上学，医院也要清客了。临走时，女主角说：“明儿我再来看你啊。”大师说：“别，你不能总来看我，这段时间咱俩犯冲，总碰面对谁都不好。等过了这一阵，咱俩都得时来运转。”

“是吗？还有这事，你不是又扯淡呢吧？你还有没有正经的时候？”

“真的真的，这次是真的。”

女主角走后，大师说：“你在这看啥，看韩剧呢？赶紧滚，都几点了。”

我说：“行，没看够，这大姐果然名不虚传啊！所谓徐娘半老……”

“滚滚滚！”

后来，在一个雾霾天的下午，大师悄悄的死了。去参加葬礼的时候，我看到piapia就躺在屋里一角。这东西设计的还真得挺巧妙，只是我觉得密码锁应该是后来加装的。这个难不倒我，我对大师还是相当了解的。

这东西果然自己会走，但是它没有唱歌，只是用大师那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朗诵了一首泰戈尔的诗：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 
而是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彼此相爱 
却不能够在一起 
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 
却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 
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 
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尚未相遇 
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我把piapia拿给女主角，让她重温一下几十年前没有仔细听的声音。女主角静静听完后，咬着后槽牙说：“这个矫情的贱人！当初不是这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