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anshu
2019-04-10T00:55:15.00000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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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科幻
文学幻想
和上一个世界一样,降临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而且离开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仿佛一个梦境,当我睡着了,就来到了梦里,就像来到这个世界。
我想改变些什么,至少离开这个世界时得是我自己的选择。
现在我在一家顶楼咖啡馆里,降落伞在空中盘旋了一会,这是一座小城市,城市外只有两条路,荒野太大,看不到尽头,两条路都似乎通往世界的尽头。
没有看到图书馆,否则那里应该是最理想的降落点,在原来的世界,我总是把那当成某种避难所。
收起降落伞,背包里只有一个绑绳款式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松开绳子,第一页用印刷字体写着:注销其他人,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天马上要黑了,陆陆续续有几个降落伞正在降落到这个城市的角落里。
这个笔记本不是我用过的任何一本,但里面的内容又确实是我曾经记录过的内容,仿佛有人将我的笔迹剪到了一个笔记本里,而且笔记本里还夹杂着书页的碎片,都是我曾经看过的书。
我并没有特别的事要做,暂时出不去并非一件坏事,也许这里的确是个梦境,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右手正拿着一把餐刀在自己的左手上扎着玩,刀尖一次一次穿过手掌,然后被桌子阻隔。握刀的右手能感受到刀尖刺穿左手带来的阻尼感,但是左手并不疼,等拔出刀,并没有伤口。
这时外面下起小雨,我把手伸到伞盖外面,感受到雨水落在手掌的触感,和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雨水的味道也差不多。
阻尼感意味着我真实存在,是实体而非某种灵魂之类的东西,没有疼痛感意味着笔记本第一页说的没错,这不是个杀掠世界,能感受到雨水意味着其它的感觉还在。
而注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每个人的大脑就像一台电脑,用爱或者其它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获得对方的访问权限,然后找到关机按钮,对方就从这个世界消失。
获取访问权限的关键,通常都在对方的笔记本里。
咖啡馆并没有人,只有一台自动售货机,有一个书页入口,我翻了一会笔记本,找到一张没有出处的塞进去。
如果说,在过去,交流的成功是一门跨越鸿沟去触摸的艺术,是为了克服中介性的身体去触摸另一个人的灵魂的话;那么到了电子媒介时代,同样作为一门艺术,交流的成功就变成了跨越中介性的灵魂去触摸另一个人的身体。
掉下来一个咖啡保温杯,上面有两个按钮,续杯和温度。而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杯底刻着四个字:请勿打翻。
我喝完咖啡,按下续杯,咖啡就开始出现,按下温度,就开始降温或者加热。
我开始喝着咖啡,阅读笔记本和里面零散的书页碎片。
笔记本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漏洞,注销?呵呵,我为什么要注销别人, 别人也妄想注销我,如果可以,我想尽量长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阅读笔记本到了深夜,咖啡馆的灯一直亮着,我懒得下楼。但并非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平静。四处都有火光,也许是某个暴脾气来到这个世界,先放几把火就是他们测试这个世界的方式。
关于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些信息,昨天一晚上没有睡觉并不会累,注意力也比原来的世界更集中,似乎是只要我想集中就可以集中。
整个晚上我都在笔记本里还剩下的一半空白页上写东西,笔记本似乎也和咖啡杯类似,大小厚度并没有变,但容量似乎是无限的,不用猜,笔也是如此,墨囊用了一晚上也没见少。
在原来的世界,很久以前,我想当一个小说家,尽管小说家是最不需要成本的职业之一,但总被一些别的东西所阻挡,这种别的东西一直在让我没法当小说家。
所以这里对我来说算天堂的原因之一就是如此,我可以一直写,不会饿,不需要工作和钱,甚至不需要睡觉,注意力也不会涣散,还有一个永远喝不完的保温杯。
有些人无法忍受孤独,另一些人孤独对他们来说有时候就是天堂,「仅仅需要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五种感官,还有一颗灵魂里纯真的悲哀。」就行了。
今天是个晴天,咖啡馆里没有其他人,我把椅子移到栏杆边缘,看着底下的街道,路上空无一人。
突然,手里的笔记本竟然开始震动起来。
这让我想起手机,翻开笔记本,准确的说震动的是一页空白的纸,震动过后,上面开始显现文字。
「昨天收到了你的纸条,另外我看完了你的笔记本,很喜欢。」
对这种新的交互我不太习惯,本能的沿用之前使用手机的习惯,我用手指触碰这段话本身,对方的笔记本开始被投影在我面前,仿若实体。
和我的笔记本不同,里面主要是画,从六岁开始,到后面开始偶尔有文字写在画的角落里,十几岁的时候似乎开始喜欢诗词,很多都是诗词。除了画本身,就像我的笔记本里夹着书页的碎片,而她的笔记本里则夹着一些照片,大多数是画画时拍的,有不少是拿着画笔的手,有时候她的指甲似乎就是用颜料涂的,和画中的颜色一样,我也就是从这些照片中判断出对方是一个女生。
等我看完她的笔记本,才开始和她对话,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没有人知道这对以后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那以后,我闲下来时就会去翻看她的笔记本,她似乎每天都会画画,和我每天都试图写作一样。
有一次她说自己每天画十个小时,那天正好是我的低潮期,脑海里还有很多灵感,但手和脑子开始怠慢,看到她的这句话,莫名开始有了动力,又继续写下去,沉浸在那种创造的快感里,忘记了时间。
我想画画和写作,沉浸其中时是类似的感觉,很长的一段时间会被压缩,你沉浸其中,仿佛成为神,陷入某种永恒里,等从永恒中回到现实,才发觉时间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和她聊天,我们互相印证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她降落的地方是一个画廊,中国风的山水画为主。
那个售卖机,更像一个信箱,投入其中的纸片会被发送给另一个人,我和她也是因此相识,那天我的纸片从空中飘落到了她的笔记本上。
而为什么会落到她的手上,也许是某种缘分之类的机制,很多地方我们都是相似的人。
这种相似在一次聊天里彻底爆发了,那是一种天时地利人和式的聊天,要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呢?
大概是这样的,有这么两个人,一个坐在咖啡馆里,一个在画廊里,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房间里开着台灯,桌子上摊开着笔记本。
两人借由文字,灵魂开始出窍,这两个灵魂像是在外面孤独的游荡了很多年,他们也许都相信会在某天遇到另一个人,然后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不再孤独。于是,就在这一天,一个冬天的雨夜,那两个带着斗笠,彼此看不到面容的灵魂,终于相遇了。他们莫名其妙的在人群中停下来,然后看着彼此模糊的影子,多年的孤独在那一瞬间释放,泪水开始消逝在雨水之中。
画面再转到肉身这里,咖啡馆的肉体关掉台灯,合上笔记本,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把头埋进膝盖里,只是想屏蔽其它感官,让这种瞬间多停留一会。很多人一生都不一定能遇到这种时刻,也许一生也只能遇到一次,余生如果还是那么孤独,可能总是要靠这一瞬间的永恒来汲取些养分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权限已经被放开,然后被注销离开了这个世界。
由于某种惊慌,我打翻了放在笔记本旁边的保温杯,咖啡全洒在笔记本上,笔记本似乎呈现出一种扭曲,隐约的出现:渲染失败,渲染…….
接着我开始被拉离这个世界时,整个身体开始往上飘,就像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跳伞时看到的画面一样,不过是倒着来的,城市并非越来越大,而是越来越小。
我看到一座高楼的广告牌上模糊的播放着庆祝画面,我隐约看到一个名字,以及注销、成功、恭喜之类的字样。
那是谁的名字?对了,我叫什么?她呢?她又叫什么?
我把视线转到城市外的那两条路,路口有一队人聚集在那里,似乎在犹豫应该走哪一条。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离开算是经过我的同意。